传习录

《传习录》由王阳明弟子所记,是王阳明问答语录和论学书信的简集,包含了王阳明的主要观点,是儒家一部具有代表性的哲学著作,“传习”一词源出自《论语》中的“传不习乎”一语。
先生曰:“先儒解‘格物’为格天下之物,天下之物如何格得?且谓‘一草一木亦皆有理’,今如何去格?纵格得草木来,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?我解‘格’作‘正’字义,‘物’作‘事’字义。《大学》之所谓身,即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是也。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,耳非礼勿听,口非礼勿言,四肢非礼勿动。要修这个身,身上如何用得功夫?心者身之主宰,目虽视,而所以视者心也;耳虽听,而所以听者心也;口与四肢虽言、动,而所以言、动者,心也。故欲‘修身’在于体当自家心体,常令廓然大公,无有些子不正处。主宰一正,则发窍于目,自无非礼之视;发窍于耳,自无非礼之听;发窍于口与四肢,自无非礼之言、动。此便是‘修身’在正其心。”“然至善者,心之本体也。心之本体那有不善?如今要正心,本体上何处用得功?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着力也。心之发动不能无不善,故须就此处着力,便是在‘诚意’。如一念发在好善上,便实实落落去好善;一念发在恶恶上,便实实落落去恶恶。意之所发,既无不诚,则其本体如何有不正的?故欲正其心在‘诚意’。功夫到,‘诚意’始有着处。”“然‘诚意’之本,又在于‘致知’也。所谓‘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’者,此正是吾心良知处。然知得善,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,知得不善,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,则这个良知更遮蔽了,是不能致知也。吾心良知既不得扩充到底,则善虽知好,不能着实好了,恶虽知恶,不能着实恶了,如何得意诚?故致知者,意诚之本也。”“然亦不是悬空的‘致知’,‘致知’在实事上格。如意在于为善,便就这件事上去为,意在于去恶,便就这件事上去不为。去恶,固是格不正以归于正。为善,则不善正了,亦是格不正归于正也。如此,则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,得以致其极,而意之所发,好善去恶,无有不诚矣。‘诚意’功夫实下手处在‘格物’也。若如此‘格物’,人人便做得。‘人皆可以为尧舜’,正在此也。”
【原文】
 
先生曰:“先儒解‘格物’为格天下之物,天下之物如何格得?且谓‘一草一木亦皆有理’,今如何去格?纵格得草木来,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?我解‘格’作‘正’字义,‘物’作‘事’字义。《大学》之所谓身,即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是也。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,耳非礼勿听,口非礼勿言,四肢非礼勿动。要修这个身,身上如何用得功夫?心者身之主宰,目虽视,而所以视者心也;耳虽听,而所以听者心也;口与四肢虽言、动,而所以言、动者,心也。故欲‘修身’在于体当自家心体,常令廓然大公,无有些子不正处。主宰一正,则发窍于目,自无非礼之视;发窍于耳,自无非礼之听;发窍于口与四肢,自无非礼之言、动。此便是‘修身’在正其心。”
 
“然至善者,心之本体也。心之本体那有不善?如今要正心,本体上何处用得功?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着力也。心之发动不能无不善,故须就此处着力,便是在‘诚意’。如一念发在好善上,便实实落落去好善;一念发在恶恶上,便实实落落去恶恶。意之所发,既无不诚,则其本体如何有不正的?故欲正其心在‘诚意’。功夫到,‘诚意’始有着处。”
 
“然‘诚意’之本,又在于‘致知’也。所谓‘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’者,此正是吾心良知处。然知得善,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,知得不善,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,则这个良知更遮蔽了,是不能致知也。吾心良知既不得扩充到底,则善虽知好,不能着实好了,恶虽知恶,不能着实恶了,如何得意诚?故致知者,意诚之本也。”
 
“然亦不是悬空的‘致知’,‘致知’在实事上格。如意在于为善,便就这件事上去为,意在于去恶,便就这件事上去不为。去恶,固是格不正以归于正。为善,则不善正了,亦是格不正归于正也。如此,则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,得以致其极,而意之所发,好善去恶,无有不诚矣。‘诚意’功夫实下手处在‘格物’也。若如此‘格物’,人人便做得。‘人皆可以为尧舜’,正在此也。”
 
【翻译】
 
先生说:“程颐先生说,格物就是穷尽天下的物。天下万物怎么可能完全穷尽?只说‘一草一木亦皆有理’,现在你怎么去草木上一一地去‘格’?而且纵使格尽了草木,又怎么让它反过来‘诚’自己的意呢?我觉得‘格’就是‘正’的意思,‘物’就是‘事’的意思。《大学》里所说的‘身’,就是耳、目、口、鼻及四肢。想要‘修身’,就是要做到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说,非礼勿动。想要‘修身’,身上怎么能用到功夫呢?心,是身的主宰。虽然是眼睛在看,但让它看的是心;虽然是耳朵在听,但让耳朵听的是心;口与四肢虽然能说能动,但让口与四肢说和动的是心。所以,想要修身,主要在于自己的心体,让它常常廓然大公,没有不中正的地方。心一旦中正了,眼睛就自然能够非礼勿视;耳朵就能非礼勿听;口和四肢就不会有不合于礼的言行。这就是《大学》中的‘修身在于正心’。”
 
“然而,至善就是心的本体,心的本体怎会有不善的?如今要‘正心’,本体上哪个地方能用功呢?所以必须在心发动的地方用功。心的发动不可能没有不善的,所以,必须在这里用功,就是诚意。如果念头都发动在喜好善上,就切切实实地去好善;如果念头都发动在讨厌恶上,就实实在在地去除恶。意念的发生处既然是诚的,那么本体又怎么会有不中正的?所以,想要正心主要在于诚意。这样诚意才会有着落。”
 
“然而,诚意的根本又在于致知。所谓‘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’,这就是我的良知的所在。然而,如果知善,但不遵循良知去做,知道不善,也不遵循良知去做,那么,良知就是被蒙蔽了,就不能致知了。本心的良知既然不能扩充到底,虽然知道善是好的,但也不能切实地去做,即便知道恶是不好的,也不能切实地去除恶,这怎么去诚意呢?所以,致知,是诚意的根本。”
 
“但是也不是凭空去致知,致知还是要在实事上格的。例如,意在行善,就要在善事上做,意在除恶上,就要不去做恶事。除恶,本就是格去不正以归于正。从善,就是不善的得到纠正了,也是格去不正以归于正。这样,本心的良知就不会被私欲蒙蔽了,就可以发挥到极致,而意的发动就是好善除恶,没有不诚的了。所以,格物就是诚意工夫着手的地方。像这样格物,人人都能够做到。《孟子》里说‘人皆可以为尧舜’,就是这个原因。”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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