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士德①问曰:“格物之说,如先生所教,明白简易,人人见得。文公②聪明绝世,于此反有未审,何也?”
先生曰:“文公精神气魄大,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继往开来,故一向只就考索著述上用功。若先切己自修,自然不暇及此。到得德盛后,果忧道之不明。如孔子退修六籍,删繁就简,开示来学,亦大段不费甚考索。文公早岁便著许多书,晚年方悔是倒做了。”
士德曰:“晚年之悔,如谓‘向来定本之悟’,又谓‘虽读得书,何益于吾事’,又谓‘此与守书籍,泥言语,全无交涉’③,是他到此方悔从前用功之错,方去切己自修矣。”
曰:“然。此是文公不可及处。他力量大,一悔便转。可惜不久即去世,平日许多错处皆不及改正。”
【注释】
①士德:杨骥,字士德,王阳明的学生。
②文公:朱熹死后谥“文”,故称。
③“向来定来之误”句、“虽读得书”句、“此与守书籍”句:均出自《朱子晚年定论》中所录朱熹强调内心觉悟的书信。
【翻译】
杨骥问:“按照先生教导的,格物的学说简易明了,人人都能学得到。而朱熹先生聪明盖世,反而没有弄明白格物的学说,这是何故?”
先生说:“朱熹先生的精神气魄宏伟,早年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继往开来,所以一直只在考据著书上用功。如果他早年先在自己身上认真修养,自然就没有时间去考据著书了。等到德行很高时,他果然担心儒道不行。就学习孔子,删述《六经》,去繁就简,启示后世学者,也就无须费工夫去考证了。早年朱熹写了许多书,晚年才悔悟,这是颠倒了功夫。”
杨骥说:“朱熹晚年的悔悟,就像他说的‘最初确定根本的错误’,他又说‘虽读了很多书,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’,又说‘这和死死守住书本,拘泥于言语,完全没有任何关系’,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悔悟从前的功夫用错了,应当从自身修养天性开始。”
先生说:“对。这就是朱熹同别人不同的地方。他气魄大,一旦悔悟就能够马上扭转过来。可惜不久他就去世了,一些错误的地方都没来得及改正。”